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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■楼丁都

　　春果第一枝，一口下去一定要一把一把地吃，留下一手的樱桃梗，再吐出另一手的樱桃核。我们那里的方言戏称“枇杷吃出一肚籽，樱桃吃了一肚水”，这里的樱桃当然是指由来已久的中华小樱桃。很多人认为吃小樱桃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，可我不这么认为，在不知车厘子为何物的年代，我就爱上了小樱桃。

　　中华小樱桃，物如其名，小小的、晶莹的，圆润可爱。没有被杂交的小樱桃带着一股未经雕琢的鲜活，滋味是游动的。红的轻盈的小果子，皮薄多汁，咬下一串时，汁水便激灵着溅上舌苔，口中立刻洇出酸酸甜甜的滋味。汁水顺着喉管匆匆吞咽下去后，我却并不急着去抓下一串，而是让舌头在上颚擦过一圈，享受口腔中重新沁出的一丝回甘。越吃越馋，健脾开胃。

　　小樱桃不像其他水果那样需要用牙齿细细打磨，它的果肉软嫩，入嘴就化成水了。含在嘴里细细咂摸，余味里竟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草木香，像把整个春天的朝露与晨光都含在了口中。这与车厘子那股雍容的甜截然不同——车厘子入口便是成熟的馥郁，十分甜味中有九分直白的甜。而小樱桃这种酸甜味道是有记忆的——我甚至刻意将核吐在花坛里，盼着能长出小树。

　　儿时，邻巷的尽头种着一棵樱桃树，就是中华小樱桃。在我记忆中，小樱桃的印象就是它们长得挤挤挨挨的，在阳光下像发亮的宝石。从树上开始挂出果子的那一刻，我们就盼望着，等待叔叔架起梯子，笑着给我们摘下“甜头”。这可是一件大事！需要天时地利人和。

　　虽然那时的小樱桃并不大甜，浅黄色的果实甚至还有点涩，但是酸酸的果肉带着木质的滋味，鲜美又开胃。不能一颗一颗地吃，但又舍不得一把一把地吃。我往往会挑出一个三柄交叉的小串，入口轻轻一咬，饱满的果肉瞬间在舌尖爆汁，酸甜交织的果汁四散开来。

　　为何要早早地摘了呢？其实到时间的小樱桃会像蜜一样甜。但到那时候大快朵颐的就不是我们了，大伙儿要和天抢着吃。雨水会让小樱桃吸多了水，撑得涨破皮，晴日则使小樱桃因旱缺水，干得缩皱了皮；还得和鸟儿抢着吃，和春天抢着吃，和时间抢着吃，果季仅一周，转瞬即逝。

　　吮净齿间的残汁，我忽然明白有些味道之所以勾人，正是因为它们层次丰富，且带着时光的颗粒感。春末夏初，各种水果纷纷簇拥上来，让人可以大饱口福，而春果第一枝的小樱桃已率先勾起了大家的胃口。那种清新自然的风味，酸得活泼、甜得纯粹，轻咬核缝处还能感受到丝丝的青草木质香气。吃着小樱桃，童年的记忆也随之而来。笔行此处，免不了口齿生津，思小樱桃止渴，想必也颇有成效。

　　这滋味从来不需要完美，有点莽撞的甜、捎带着点酸，是我心中永不褪色的朱砂痣。